在明代,马经纶实在算不上一个人物,他没有留下博大精深的文学、科学著作;也没当过很高的官,最高的职位只是万历年间的监察御史。然而,他在历史上留下的声名却超过许多大员。
马经纶的声望与其对杰出思想家李贽的呵护有关。
万历三十年初,李贽遭到湖北麻城官府和道学家的严重迫害,这些人给他扣上“毁经叛道”、借讲学宣淫的大帽子,拆毁他赖以安身的龙湖芝佛院,将他驱逐出境。此时,已经罢官归里的马经纶迎着风雪,长途跋涉三千里,将李贽接到通州家中。
是年二月,礼科都给事中张问达获知李贽来到通州,如临大敌,给皇帝上了一封奏疏,请求严惩李贽。理由是:李贽视坑儒生焚诗书的李斯为“才力名臣”;肯定冯道“历事五朝”,是以社稷为重;赞美卓文君的私奔行为。张问达还无中生有地攻击李贽:“寄居麻城,肆行不检,始容无良辈游于庵,已而无良辈拉妓女裸身,当白昼同浴于池。其究也,遂勾引士人妻女,至有携衿枕而宿庵观者。一境之内如醉如狂。灭礼义,渎伦常,坏风俗。”一句话,李贽其人政治不正确,道德败坏,其言行社会影响恶劣。万历皇帝一向耳根软,听张问达这一说,觉得问题严重,立即下令将李贽逮捕,李贽的书籍无论已刊、未刊,一律烧毁,不得留存。
锦衣卫缇骑奉旨前来通州抓人。马经纶坚持随行,李贽劝阻说:“逐臣不入城,制也,且君有老父在。”马经纶依然坚持陪伴李贽,说:“朝廷以先生为妖人,我是藏妖人者,死则俱死,不能让先生前往而自己独留。”到了通州城外,京中一些好友纷纷劝告马经纶不要随李贽入京,其家中数十名仆人,奉其老父之命,也哭着劝留,但马经纶不为所动。
进京之后,马经纶除了千方百计照料李贽的生活,还极力为他辩诬。在《与当道书》中,他指责湖广地方官驱逐致仕的四品知府,有悖于《大明律》,然后以事实一 一反驳所谓李贽“惑世”“宣淫”的诬蔑。在《启当事书》中,马经纶认为对于历史人物的评价,理应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各抒己见,说秦始皇为“千古一帝”,李斯为“才力名臣”、卓文君为“善择佳偶”,何罪之有?在给刑部尚书萧大亨的信中,更是高度称赞李贽的操守,说他“宦游二十余年,一介不取,清标苦节,人所难堪,海内荐绅谁不慕悦”。他希望萧大亨主持公道:“大抵今日之事,惟仰赖二祖八宗之灵,贤人君子之保护,元老大臣之曲全,固国体国脉所系,百世万世所传,确乎非一身一家之私议也。”然而,在那个时代,皇帝决定要做的事是谁也无法改变的,李贽自知出狱无望,三月十五日,在狱中自刎。
闻知李贽死讯,马经纶不胜悲痛。他不顾一些人的阻挠,决意为李贽收尸,将其安葬于通州安福寺北门外迎福寺侧。他为李贽建了一个高达一丈的墓冢,墓地立了两块碑,一刻“李卓吾先生之墓”,一镌“卓吾老子碑”。
马经纶不是糊涂人。他17岁为州痒生,23岁中举,27岁就做了进士,被授山东肥城知县,在任六年,政绩赫赫。一是大幅度减轻老百姓徭役;二是加固了城池;三是兴办教育,建立至道书院,33岁升任监察御史后尽职尽责。然而只因为在边患严重时,对皇帝说了几句真话就被削职为民。也许就是因为自己的仕途坎坷,他格外同情特立独行的李贽的处境,千方百计施以援手。
天才之为天才,是因为其思想、行为跑在许多人前面,超越了时代,一般人对他不理解、不认同,马经纶是当时少有的能够感受到李贽思想光辉的人。他营救、善待李贽,除了个人友谊,其实也有保留民族思想火种,让社会更开明、更进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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