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困局：再提结构性改革

当前，俄罗斯经济遭遇2008年经济危机以来最严峻的困难。西方制裁难消，油价低位徘徊，卢布大幅贬值，反危机计划作用有限，俄罗斯深陷衰退泥沼，2016年依然难以回暖。严峻的形势下，俄罗斯各界再次提出经济改革。
　　严重依赖能源行业的现有经济结构
　　经济结构性改革在俄罗斯从来不是新鲜话题。俄罗斯地大物博，石油和天然气储备丰富。一直以来，俄罗斯的大国地位、地缘政治潜力和国际影响力在很大程度上由其油气大国的地位奠定。但资源禀赋虽然给俄罗斯带来巨大的财富，但也使其深受资源经济掣肘。其中最严重的就是经济结构不合理。俄罗斯严重依赖能源行业，经济发展出口导向，贸易结构单一，能源出口额约占出口总额的70%、政府预算收入的50%和GDP的10%。这使俄罗斯经济发展受到外部因素限制，国际能源市场的风吹草动都会直接影响俄罗斯的财政收入和GDP。根据俄罗斯专家评估，国际油价每降低10美元会使俄财政赤字增加GDP的1.4%。2016年俄政府将预算赤字定为GDP的3%。在油气出口量价齐跌，预算收入不足的背景下，俄政府不得不继续缩减预算支出，冻结公务员工资和养老金增长，各地方也遭遇严重的财政危机。
　　为克服经济结构痼疾，必须从根本上改革经济发展模式，建立更加现代化、更加合理的产业结构。然而资本天然逐利。投资往往首先流向盈利水平高的经济部门。高油价时代，油气行业发展顺风顺水。大量流入的石油美元使投资集中于油气行业，非能源行业的发展受到限制。同时，高油价增加了企业负担，导致其他行业竞争力下降，发展滞后。于是，在顺遂的发展环境中，俄罗斯无心变革，结构性改革停在纸面，经济对油气行业的倚重反而越来越深。当油价下降，外部市场恶化时，政府底气不足，能够动用的资源有限，失去改革资本，无力进行结构性调整。甚至油气行业的发展也会受到影响。特别是乌克兰危机后，西方对俄实施制裁，限制俄企获得西方的技术和设备，西方能源企业也减少甚至终止与俄企合作，俄油气企业受到打击。总之，俄罗斯陷入顺境时无心改革、逆境时无力改革的怪圈。多年来结构性改革之声不绝于耳，却一直未能实现。俄罗斯经济始终难以摆脱对外部市场的严重依赖，经济增长与油价起伏直接挂钩。
　　政治治理模式对经济发展的负面影响
　　政治治理模式也是俄经济发展滞后的重要原因。其实，21世纪之初，俄罗斯的经济发展也曾受益于国家对经济的高度管理和控制。叶利钦时期，中央对地方控制不够，议会党派多，寡头干政严重，控制金融、能源、媒体等重要行业，国家管理失序，人民生活急剧恶化，国际地位不断下降。2000年普京入主克里姆林宫之后，将改变国家治理的混乱无序作为首要任务，建立起垂直权力体系，恢复国家秩序：划分联邦区，设立总统特别代表，建立起中央对地方的监督机制；建立亲总统的统一俄罗斯党，成为议会中支持总统决议的最坚实力量；建立起核心决策圈，国家决策掌握在普京及其亲信手中。可以说，普京一改叶利钦时代弱政府强社会的格局，强化国家权威和政府控制，使俄罗斯的政治和社会生活重新恢复秩序。
　　经济上，普京大力打击寡头经济，收回国家对战略性资源的控制权，将油气行业、金融业、媒体业等牢牢控制在政府手中。但是，一方面国家的高度掌控没有在根本上改善俄罗斯的营商环境和建立有利于中小企业发展的条件，反而削弱了市场竞争，使俄罗斯非国营经济竞争力低下，无法成为经济发展的一大支柱。另一方面，政府仍然没有推动经济的结构性改革，没有建立起更加合理的经济发展模式。与此同时，大力打击老寡头之后，普京在圣彼得堡和强力部门的老友、旧部掌握国家重要的经济资源，控制能源资源领域，经济发展的背后是总统对各部门的全面掌控。俄罗斯的政治、经济体制带有一定程度的威权主义色彩。
　　威权主义的管理体制曾使俄罗斯的资源经济实现最大效益，但也强化了对资源出口的依赖，固化了其经济结构。普京的前两个任期内，乘着国际油价上涨的东风，俄政府利用超额石油收入建立起储备基金和国家福利基金，成为俄罗斯对抗危机的“安全囊”。俄罗斯经济连年保持高速增长，从2000年至2007年，GDP年均增长率达到7.2%。俄罗斯进入金砖国家行列，成为新兴国家的代表。8年的繁荣发展使政府对社会的投入不断加大，居民生活水平得到极大改善，国际地位也得到提升，普京支持率持续处于高位。经济繁荣和国力地位的恢复成为普京执政合法性的最大来源。直到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俄罗斯经济遭受重创，次年GDP大跌7.8%，终结高增长时代。乌克兰危机后，西方发起制裁，油价持续下跌，积极的外部因素被负面因素取代。尚未恢复元气的俄罗斯经济再遭打击，结构性弊病尽显。
　　经济危机再次引发结构性改革思考
　　此次经济危机再次引起对结构性改革的思考。但短期来看，资源经济和威权政治都很难发生改变。俄罗斯经济可能进入长期停滞，呈L形曲线，长期在谷底徘徊。从2008年经济危机至2014年，俄经济年均增长率仅为0.23%。2015年更是下跌3.7%。如果国际油价保持低位，俄罗斯经济回暖将非常困难。
　　此外，当前俄罗斯更大的挑战是社会和内政问题。普京早年的高支持率源于民众生活水平的改善。如今，居民收入下降，生活水平恶化，不满情绪逐渐积累。如何在国内外的复杂形势下赢得今年9月的杜马选举是普京和统一俄罗斯党面临的重大难题。此次杜马选举是普京复任之后的第一次，也是2018年俄罗斯总统大选前的重要考验。普京说的“给我20年，还你一个强大的俄罗斯”言犹在耳，而当前的困难使其诺言难以兑现。尽管在克里米亚入俄的鼓舞下，普通民众爱国主义情绪高涨，普京仍然保持高支持率，但如果不能扭转经济颓势，恢复生活水平，经济危机难免向社会领域甚至政治领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