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反导”：防御利器还是潘多拉魔盒

“网络反导”的构想并非凭空出现。近年来美国始终致力于包括网络武器在内的新技术研发，意图通过所谓“主动抑制发射”的方式，即在对手战略导弹发射前侵入其指挥控制系统或核心部件，抑制导弹发射，达到事实上的反导效果。这一构想背后暗藏的危险信号，值得整个国际社会警惕和反思。
　　进一步加速战略疆域深度融合
　　随着网络攻防对抗从虚拟目标扩展到物理目标，网络与核、太空等战略疆域的相互关联和相互影响逐渐凸显。美国和以色列针对伊朗核设施发动的“震网”攻击，首次展示出网络武器干预核力量对比的潜在能力。由于网络攻击手段日益多样化，即使核武器指挥控制系统和民用核设施这类与外界高度隔离的平台，也存在一系列可能遭致网络攻击入侵的弱点。外层空间设施同样无法幸免。信息支援本身就是空间能力发展的重要功能，这意味着信息流动带来的安全风险亦会波及外层空间。现有的理论和实验证据已经表明，网络攻击能够干扰或阻碍卫星与地面的通讯联系，甚至能直接侵入空间设施的控制系统，造成其运转失灵或是偏离轨道。美国众议院一名议员直接表示，使用网络手段攻击卫星应被视为战争行为，这从侧面也反映出网络与太空愈发增强的联动性。
　　但战略疆域加速融合也会带来一系列安全挑战。首先，基于单一领域的战略威慑将难以为继，因为某领域内建立起的威慑平衡很容易被领域外的技术发展所抵消。其次，由于核、太空、网络等领域均具有鲜明的军民两用性，这些领域的安全联动将使民用基础设施置于连带威胁之下，这将极大提高一国维护战略安全的成本和可能遭受不必要损害的风险。对于美国的网络反导来说，上述挑战意味着其意欲建立的单方面战略优势可能难以实现，因为其他国家同样可能发展非对称的打击能力来破除美国的反导“神话”，而这将导致美国军用和民用关键设施的脆弱性不降反升。从这个意义上看，网络反导恐怕只会开启新的潘多拉魔盒，释放出扰乱新兴战略领域安全稳定的危险因子。
　　进一步刺激网络空间军备竞赛
　　从2015年乌克兰电力设施遭到网络攻击导致大范围断电，到今年美国大选期间出现针对选举系统的网络侵袭，网络攻防对抗已不仅仅是过去的黑客行为或政治宣泄，而是越来越多地与特定的战略目的联系在一起。美国网络反导的构想更是具有明确的战略指向，清晰地显示出将网络攻击手段作为有效军事工具的意图。近年来，美国已经通过一系列举措大力推进网络攻防向实战化战术化发展。建立网络司令部、组建网络任务部队、出台网络作战指导规划、开发网络武器集成平台，这些措施使得网络攻防能力逐渐嵌入美军作战力量体系，也加速了网络军事化的总体趋向。将网络攻击纳入全球反导布局只会使美国在网络军事化道路上越走越远。其后果必然会刺激各国加强网络军事能力建设，使本已硝烟渐浓的网络空间安全环境进一步恶化。按照英国一家智库开展的年度军力评估，截至2014年底已有大约35个国家建有不同形式的网络战力量。美国挑起的网络军事化浪潮必将使这一数字不断升高。随着网络空间军备竞赛加剧，各国在网络空间的安全互信无疑会受到严重削弱，针对他国开展的网络军备建设和力量部署可能会更为显著。如果一种朝向冲突演化的安全文化在网络空间国际互动中占据主导，安全困境将不断加深并为网络空间国际秩序带来普遍伤害。
　　进一步动摇全球体系战略稳定
　　冷战后美国在全球部署反导系统，意欲通过牺牲他国的安全来换取自身的“绝对安全”，这已经严重削弱了冷战以来的全球战略稳定的基础。而网络反导还想将这种部署“更上一层楼”，无疑是极不负责任的火上浇油之举。不仅如此，网络反导构想本身也包含诸多不稳定因素。一是容易引发大国关系的紧张对峙。与传统的战略武器和常规武器不同，网络武器及其攻击方式更为隐秘，一国对他国网络武器的性质、规模、效果等要素难以做出准确评估，这使得网络条件下的战略互动关系将建立在极不透明的基础上，对战略能力和意图的判断很容易出现重大偏差。美国若将网络攻防介入战略互动体系，必然对其他国家的战略威慑能力构成新的挑战，从而引发后者新的不安和战略反制，损害新型大国关系的稳定基础。二是容易导致突发事件和危机升级。追踪溯源和身份识别是网络攻防中的重要难题。特别是由于各类非国家行为体同样具备一定的网络攻击能力，国家间网络安全互动将面临更多不确定性，突发事件导致的战略误判和冲突升级风险大大增加。三是容易成为发动先发制人打击的借口。网络反导并非在战略武器发射后进行拦截，而是要在发射前就加以破坏，这种先发制人的攻击方式本身就与《联合国宪章》中关于自卫权的规定相违背。霸权国有可能蓄意夸大现实威胁甚至捏造虚假信息，为自己发动预防性攻击遮掩粉饰，这一点在美国一意孤行的伊拉克战争中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对这类国家来说，发动网络攻击的道德约束和成本压力显然小过常规战争，因而更有可能为霸权和侵略行径推波助澜。总之，美国构想的网络反导计划注定会开启一条危险的道路，其前景只会通向普遍的、愈发难以扭转的安全退化。
　　在这样的背景下，遏制网络空间军事化步伐应当成为国际社会的共识。但必须注意的是，减缓甚至扭转网络军事化进程并非易事，不仅需要综合施策，更需要科学辩证地看待网络能力建设与反对军事化之间的关系。事实上，力量制衡是阻止霸权国推进网络军事化的重要砝码。针对霸权国力量弱点的非对称制衡能够有效改变霸权国对于成本收益的战略认知，从而促使其转向协商治理和共同安全。因此，中俄等网络大国加强网络攻防能力建设，积极开展双边和多边安全合作，将是遏制美国网络军事化企图的重要战略举措。与此同时，国际社会亟需为网络空间安全互动建章立制。良好的行为规则是安全环境的稳定器。当前，国际社会对网络空间行为准则的基本价值和内涵尚未达成共识，中国应当进一步发挥积极引领作用，推进以非军事化为直接指向、以平等互信为基本理念、以共享安全为根本目标的网络安全国际行为准则。唯有此，才能将已然徐徐开启的潘多拉魔盒复归原位。